在夜晚迷失方向的我登上了前往银河的列车

“下一站,长尾峰,长尾峰——”

……

“……出口位于右侧……”

车厢忽然加速,我终于被忽然的失衡惊醒,撑起眼皮看了一眼明晃晃的报站牌。距离终点站还有两站。周围的温度低了很多,我猜这个长长的方形车厢内的人统共算起来也已经只剩下个位数了——这是好事。接下来的路途就相对简单很多了。

我长出一口气。车厢从隧道里穿出去,驶上长长的跨海轨道,轨道周围立着的电线杆投下一圈一圈的影子,穿过窗户切向地板,再从我面前划过去,最后被分割两个车厢的深色门帘吞噬。正对面的窗户暗紫色的天空和斑斑点点的光点。原来远离城市的地方真的能看到星星?

于是我后知后觉地发现雨已经停了,只是空气很潮湿,带点盐的气息,被淋湿的卫衣还贴在胳膊上,仍然冷得出奇。天还算不上完全黑,如果车窗允许我伸出脑袋,或许还能看到远处被各色点线灯光勾勒出形状的城市。

但这里是封闭的方块铁皮箱子,我只能看见不甚清晰的海平面被破碎的星光和灯光点上一条细碎光边,然后将绛紫色的天空吞噬成难以分辨的紫黑色。今天没有月亮,但大概是有风的。我裹了裹外套,清晰地感到一条胳膊被鼓鼓囊囊的背包带子勒得生疼,即使它实际上轻得很,仅仅塞了一件对我而言过于宽大的外套,包裹着一个圆滚滚的布企鹅——斯普利先生。那是你起的名字,我也就一直这么叫它。

风把玻璃吹得咯咯作响,我把冻到失去知觉的手指伸出袖口,把垂落肩头的发丝拨到耳后,然后把身体倾斜贴在车门旁边的挡板上。硬质的靠椅躺起来实在算不上舒适——让人有些怀念被子了。我朝手指上呼了口气,或许逃出来的决定还是太过仓促。

如果你在我身边会说什么呢?我将对面盖着长长影子的椅子幻想作你的形状。

“真是失策呢。”没有面孔只留一个灰色轮廓的你这样说着,“你还没到十六岁,冒冒失失就这样跑出来,也没有做计划……”

不是没有计划啦。我下意识想回嘴:“就沿着你跟我在日记里画的,你走过的那条路啊,坐七号线到黑石,再从三丁目站登上列车——”

“你一个人怎么能走那么远的路呢。”

“不要小看我啦。”我鼓起腮帮子,“斯普利先生不也在嘛,我已经过了会轻易迷路的年纪了。”

“那就拜托它咯。”无面的影子笑着说,“不要走丢了才想起来站在路中间哭泣哦。”

我偏过头看自己的背包,斯普利先生从背包里露着半个脑袋,同我一样一动不动注视着那片一动不动的阴影。路灯的光从窗外透进来照亮那一小片区域,什么都没有。

我耸耸肩,你大概已经走了,于是把背包拉过抱在胸前。耳边是一成不变被拉长的气流声、咯咯作响的零件声,还有持久不断的钟表滴答声。车厢里的空气与我相对静止,我靠着斯普利先生的棉花身体合上了眼睛。

回忆里是第一次坐上列车时的你与我,你的身形仍然若影子一般模糊不清,在我对面捧着看不清内容物的纸杯,送到可能是嘴的位置,伸出一段肢体指向窗外。我向外张望,岩石下的白色浪花按照固有节奏向上攀涌,靠近沙石滩的大块断壁残垣上能看见苔藓被雨水滋养生出一圈圈黄绿色的痕迹,像是在蚕食着礁石本身。

“海鸥。”你说。

我才抬起头,见一道白色的影子从远处划过来,翅膀翕动,沿着抛物线转向远处海与天的交界线。

“它们去哪里?”我问。

“远方。”你答,微微偏了下头部,“和将来的我们一样。”

“将来?”

你笑起来,把肢体末端贴上随着列车前进不断震动的窗玻璃:“我们早晚会离开这里,从一成不变的小镇子到更大更远的世界去。”

我摇摇头。“我不感兴趣。”我说,“对我来说不管在哪里都一样。”

“那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只要活下去就好。”我还未张口,自己的声音就回荡在了车厢里。

我睁开眼睛,耳边是一如既往的车厢运行声,斯普利变形的身体支撑着我的脸颊,气温仍然很低,天边的紫色光晕已经褪成了墨色。

……什么都没有吗?

我抬头看了一眼报站牌,倒吊在拉环上的巨大阴影忽然睁开亮黄色的灯泡一般的双眼盯着我。

“小鬼,现在几点了?”他低声询问,灯牌照着他的翼膜,纤细的毛发和色泽像极了。

“季雨。”我说,“我的名字是季雨。”

“好吧。现在几点了?”

我看了一眼手表,但表在我上车之后就停下了。“晚上八点……四十五。”

蝙蝠口中发出抱怨的喃喃声,尖牙露出来,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我不喜欢这个时候……晚高峰。”

“晚高峰?”

“嗯。”蝙蝠把自己的领带从翅膀下撤了出来,调整了一下三角结的角度,看起来颇为疲倦,“昨天还熬日了,又要连着上夜班……”

我没敢搭话,只是看着他伸展了一下翼膜,迅速借助拉环把身体移到了门口,列车逐渐减速下来,他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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