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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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宿

旅行者之书 - 第五卷

于是我见极光逸散于天际

涸魂的诅咒轻柔地降下,如同母亲枯槁而布满针眼的手落在我的肩头。我苏醒过来。午港的天空已经开始亮起来了,通过希耶尔沃旅店刷着白色石灰的墙壁上的窗户照射在我的被子上。这里是长生者的流放之地,阳光明媚,与世无争,司辰的目光不会投向这里。一眼臭名昭著的泉水位于岛屿的中心,传言喝下一捧泉水,能令这个世界忘却你的存在,但不包括七重的历史与漫宿的世界。我为此而来,希望它能净化我身上的欲望。

旅店里唯一的活物是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男人,眼神迷茫,胡须疯长,里面似乎即将爬出一只蜘蛛或是一只蜈蚣。他愁眉苦脸地盯着我看。“新的长生者?”他说,“还是说你只是一个漫游至此的旅行者?不,谢了,我不需要人救我出去。外面比里面糟多了。”我向他说明来意,他的眼神之中露出些许怜悯。“噢,该死的天孽……司辰自己从中得以逃脱,却需要长生者和通晓者来为其买单……这就是我们为什么选择生活于此。”

我询问是否有些许建议,能让我在前往泉水的途中得以使用。他沉思良久,指向一边的架子,“那儿,那里的东西你可以拿走,在他们回来之前。记得从货用楼梯爬出去而不是大门,大门上的笑鸫有时是长生者的耳目。但是别拿那把罗马短剑。那是我当年从加拉埃西亚大老远带回来的。还有,泉水上面有诅咒,第五目的。当心那个,不然他会吞噬你的理智,除非你身上有轰雷之皮的庇佑。但是你身上如果有司辰的庇佑你也不会来这里了对吧……”他的自说自话最终化为了低声的嘟囔。我无奈地向他道谢,并将其面前的水杯重新倒满了水,里面原本只剩了一个底了。看来长生者们已经离开了很久。

在我继续想把他面前的食盆也加满的时候,他要求我给他讲些故事,让他能够满足些许的口腹之欲。“我依靠这个活着。”他看上去很是得意洋洋,“当然了,如果长生者来了,我会提醒你快跑。被他们抓住可不是好玩的。”

于是我坐在破旧的凳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把碎裂的钥匙,给笼中人讲述了关于自己的故事。我的生活贫乏,惨白,因此我只能诉说自己的故事。

世人皆向往穿越三尖之门,以自身的改变获取寿命与力量。而我不然。那扇为凡人而敞开的长生之门于我只是一个朴素的名词。我生下来就是长生者,因为我的父母就是长生者。

长生者,顾名思义,这个身份代表着超越凡人的寿命,能力,以及更加丰富和优渥的机会。当然,机会身旁始终站着挑战与麻烦两位兄弟。对于大多数长生者来说,延长的寿命意味着更大的野心、欲望、以及享乐的需求;毕竟在见识更大的天地之后,心中无限膨胀的欲望也是可以想象的——他们渴求更加年轻的肉体,更加倾心的配偶,更大的快感,更高的地位,等等。

但是这其中有事物是不被,或者说极少被允许的,也就是天孽。大多数长生者都厌恶天孽。

天孽并不是一个具体的存在,而是一个罪名。长生者因为自身的欲望,依然存在与其他长生者相恋相爱的可能性,即使双方在进化的途中都会抛弃原本的皮囊而走向不可控的外貌改变。而在相爱之后,两者会并肩走向床扉,交合,任由欲望的熊熊燃烧,直到生下子嗣的那一刻达到巅峰,而后急速地坠落。我的诞生就是坠落的结局。

记忆的伊始便是母亲沉重而痛苦的喘息,绵延不绝地在耳边传递。我从母亲的子宫中诞生的那一刻便是睁开着眼的——一只灰色一只浅蓝。于是我看见母亲的双手被铁链束缚在床头,那链子粗大得像是黑色的水蟒。而那两只手枯瘦如柴,与母亲丰满的身躯形成鲜明的对比;上面是密密麻麻的针眼,一旁放着大量空空荡荡的吗啡安瓿。即便是这样母亲望向我的眼神之中也充满了渴望……吞噬的渴望。

整个房间中除去母亲便只余下了父亲,没有产婆,没有亲属,像是一场秘密的仪式。父亲擦干净了双手,将我捧起,我能看见烛光下他身上尽是纹身,除了勾勒出伟岸的身躯之外也形成了庞然的诡异。他的眼神之中没有吞噬的存在,或许有,但是被隐藏的很好。他望向我的双眼,看着我不哭不闹,在他的手中安静地颤抖着。

“我等待了千年……力量终于诞生了更加优秀的力量。”他随后将我带离了房间,母亲则被锁在高塔之上。后来我得知力量诞下力量是极为危险并且不被允许的。因为力量的叠加将会使后代的力量达到难以想象的高度,而这份力量对于其父母来说则是极大的诱惑,嫉妒,与欲望。母亲通常是首先接触子嗣的人,因此她们常常会在婴儿诞生下来的瞬间就尝试进食,用吞食赋予自己更大的力量。如果这份欲望没有得到满足,则会因强烈的欲望一直被迫追杀自己的孩子——即便巨量的吗啡或是其他物品可以暂时抑制,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肉体依然会进行行动。

可能这份追杀也是对于后代那些更加具有力量的人的一份考验呢?谁说不是呢。

自此之后我便不再见过母亲。即便是哺乳期也是由父亲手下的叫不上名字的乳母们代替。乳母们只是凡人的身体,经常因为我吸取过量的营养而晕倒过去,而我只是挂在她们的身上继续摄取能量,直到再也吮吸不出一滴乳汁之后才爬到一边。从她们的口中我得知父亲迅速住进了自己的研究室之中——他已经获得了他想要的后代,于是他将自己的欲望放入了另一种需求,对于力量的渴求。他渴望更进一步,这也可以帮助他抑制吃掉我的欲望。

母亲自此之后不再拥有丰腴的身材和美丽的容颜,欲望使她面目全非。每一日都有大量的吗啡或是别的麻醉剂送进塔内,每一日。据轮值的嬷嬷们说母亲灰色的瞳孔已经转白,布满血丝,在注射的时候从没有人看见过母亲眨眼,只有沉重的喘息。她时常会询问我的情况,嬷嬷往往会告知她父亲已经禁止将我的信息透露给她。母亲不语,只是继续看着狭小天窗中的天光。

少数的时候,少数和善的嬷嬷会将我的近况告诉母亲。绝大部分都是些小事,我学会说话,开始走路,喜欢吃什么,最近在做什么等。母亲在听完之后便会进入睡眠,只是仍然睁着眼睛。那是极少数能够放松的时间,对于血脉的欣慰在此刻才能艰难地战胜欲望,后者总是战无不胜。她最喜欢听到我在学习,因为在生下我之前她最喜看书,她终于能够找到一点她的痕迹。

有关学习的启蒙极早,从我四周岁生日的那一日开始计数。父亲在那一日出现在我的房间出现,翻起我的眼皮,看着我的眼珠在梦境之中不安地转动,寻找侵入林地的光芒。随后我被叫醒,父亲提醒我不要在点亮的蜡烛底下进入睡眠,如果我没能进入林地,可能就会有别的长生者尝试发送梦境来困扰我。

“不要低估了自己对于他人的可口程度。”父亲转过身避免直视我,“你的希冀和恐惧将成为最好的武器。”

在那日的晚宴上,父亲为我带来了老师。“过来。这位是你接下去的老师,你要好好跟着她学习知识,至少拥有自保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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